鲸调查|券商卖方研究寒意愈浓:工作加量薪资缩水,行业新人开始“不吃饼”

“工作量更大了,但是提成却更少了。领导希望我珍惜平台,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倒下,加把劲‘卷出头’,但我很怀疑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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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鲸新闻9月20日讯(记者 胡劼 李丹萍)工作日出差路演加调研,周末“喜提”在家办公,券商研究所的“内卷”由来已久。即便如此,上半年证券分析师规模不但没有缩减,反而创出新高。与此相伴的,是流动性明显——不仅普通分析师跳槽频繁,首席和研究所所长也扎堆“出走”,期望“换个地方换种卷法”。

“公募费率改革是行业人员动荡的催化剂”,有业内人士向蓝鲸新闻记者感慨,近来券商分析师跳槽频繁,固然有经济环境、行业周期等多种因素影响,但导火索依旧是费改冲击。根据某头部基金公司测算,公募基金年度股票交易佣金总额降低38%左右。一方面,费率改革直接导致券商分仓佣金规模收窄,部分券商不仅加大成本控制、调降薪酬,业绩考核也愈发严格;另一方面,也在倒逼研究价值较低的券商加速转型,只保留核心“精兵强将”,业绩平平的研究人员可能会被加速出清。

“研究了那么多产能过剩,现在要被出清的却是自己”“所研究的行业不景气,基本没有什么研究的价值和意义,也没有机构为此‘买单’,研究报告给谁看?”。曾经“洛阳纸贵”的券商研报,也陷入尴尬的局面。

记者调查发现,受到薪资下滑、工作强度过高等因素影响,一些新入行的分析师,以及即将毕业面临择业的大学生们,开始重新审视最初的“金融梦”,不再相信行业所谓的“画饼”,奉信拿到手的才是真的。

“行研的收入主要是base+年终,拉开年收入差距的主要是年终奖,看部门和首席够不够大方。中等规模的券商研究员年薪在30-50万元左右,刚毕业年轻人base普遍低于1.5万,非头部券商非新财富组,如果派点一般,整体收入不会太高。”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存量竞争的内卷时代,要想卷得赢,需要付出很多,包括健康。”

所长、首席忙跳槽,费改冲击行业加速出清

今年以来,券商研究所所长、首席“带头”跳槽转型情况明显增多。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30余家知名券商的研究所管理层和分析师发生人事变动 ,亦有多位行业标杆性人物告别卖方研究所。

与此同时,卖方转型的路径也变多了,除了去买方,还有考公上岸、知识付费等等。日前,浙商证券研究所副所长、大周期组组长、金属新材料首席施毅远赴非洲创业的消息,更被调侃为转型开辟了一条“出海”新路子。

“连施首席这样的级别都跳出行业另谋出路,可见行业周期压力之大,赚钱效应很差”,有业内人士评价道。

客观来看,“扎堆”跳槽现象,有部分是正常的行业流动,也与公募基金费率改革推进有关——即行业压力导致的“走出”和“出清”。

券商研究所的人员流动一直都比较频繁,在跳槽的旺季,一些加强投研业务布局的券商则会借机“挖角”知名的研究所所长、首席,转会后他们也会带自己团队分析师或助理一起流动,“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新规禁止通过交易佣金置换基金销售费用、转移支付,且不能通过转换存续基金交易模式的方式规避佣金分配比例上限。这对券商研究所既有的经营模式造成一定冲击,当研究业务成为基金公司佣金分配的唯一考量和出口,会倒逼研究价值较低的券商转型,提升对高端人才的配备。”某大型券商分析师告诉蓝鲸新闻记者。

公募基金支付给券商的交易佣金主要用于购买券商投资研究、咨询、产品销售等服务,随着公募基金费率下调的影响,券商分仓佣金率同比下滑。

从分仓佣金数据来看,今年券商研究业务整体面临的不小的转型压力。Wind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券商分仓佣金收入为67.74亿元,同比下滑29.67%。头部券商佣金收入普遍下滑20%以上,少数券商同比实现正增长。

在降费降佣的大潮之下,不论是大型还是小型券商研究所,业务全面承压或在所难免,但具体受到的冲击程度还与券商的议价能力有关。

“大型券商的议价能力较强,受到冲击总体有限。而中小券商的议价能力通常较弱,尤其是业务模式比较单一,长期来看,靠着卖方研究生存的中小券商收入下滑可能比较明显,也面临着较大的转型压力。”一券商研究人士对记者表示。

“不管是卷深度还是卷速度,最终的目的都是被看到,研究所的行业集中度越来越明确,垂直行业,研究所和研究员个人排位在十名开外,就有非常大的压力了。机构买方为什么要为此付费,因此行业和个人也越来越卷。”一位分析师直言,“但卷到最后会发现,是在无意义、无效率地内耗。”

薪资下滑、考核力度加大,卷到“黯然离场”

眼下,不少券商正在加大成本控制,调降研究所人员的薪酬,业绩考核也愈发严格。

“我每天淹没在无尽的调研研报和电话会议中,熬到夜里12点还在写研报都是常态。除了要完成派点的考核,还要赋能内部业务部门,工作强度高饱和,节奏也非常快,长期下去根本吃不消。”前券商分析师王立向蓝鲸新闻记者吐槽。“降佣后收入本来就变少了,结果现在还限制出差报销,成本多了得算自己头上,部门也会卡出差审批。”

去年,他离开了某中型券商研究岗,转去第三方金融做分析岗的相关工作。谈及离开的原因,王立表示,除了薪资下滑以外,考核力度加大导致工作量变多令他倍感疲倦和焦躁,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年公司缩紧了派点考核,连续两个季度派点低于1%的员工需要额外的内部答辩,团队年度派点占比末位的还可能被进一步优化,顶着月度、季度、半年度的派点打分压力,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要分的路上,我之前还帮首席要过派点,他甚至在我要过之后,厚着脸皮去再要了一遍。”

在头部券商做了三年非银分析师的晓燕,最近也因为薪资下降决定逃离“内卷”。

“去年奖金直接没了一半,一个月到手一万多,继续呆在这的性价比已经很低了”,对于下一站的去处,她的选择是转换到一级市场投研岗,围绕人工智能产业做战略投资。

“虽然现在不像在券商那会儿,需要保持‘高速运转’的状态,但我算是从金融跨领域研究人工智能的新人,很多工作内容对我来说都是从零开始,一有空还是要多充电学习,最近我依然处于比较忙的状态。”晓燕告诉记者。

记者发现,在公募费率改革有序推进背景下,券商研究业务收入虽然受到不小的冲击,但分析师规模不但没有缩减,反而创出新高。中国证券业协会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分析师人数已接近5000人大关,增至4952人,较去年末增加315人。

对于新的分析师不断涌入的现象,有市场分析人士告诉记者,券商研究所因具备成熟的卖方研究培训体系和完善的研究团队,往往是行业新进入者尽快了解市场、熟悉研究工作的捷径,依旧具有不小的吸引力。加上每年数量不少的应届毕业生涌入就业市场,研究所即使出现人才流失,也会有较充足的后备力量进行更新换代。

“相比其他行业,分析师岗位的晋升路径比较清晰,券商研究所分析师存在着年轻化的趋势,基本上3至5年左右可以成长为一名高级分析师甚至是首席,给年轻人的成长空间比较大,而且研究所市场化程度比较高,薪资相对其他行业还是比较可观的。”一位券商首席表示。

除了能够获得相对较高的薪酬,积累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广泛的人脉也是很多年轻人想踏入研究所的重要因素。

从各家券商目前的招聘信息来看,根据券商的规模和分析师职级的不同,薪资差距也较为明显,若从中小型券商跳至头部券商,从普通分析师成长为首席,那么薪资也会有较为可观的跃升。

图片来源:BOSS直聘

“割舍”最初的梦想

不过,记者调查采访发现,传统的职业上升路径在下行周期似乎成了一张难以下咽的“大饼”,一些新入行的分析师,以及即将毕业面临择业的大学生们,正在重新审视自己最初“成为一名证券分析师”的梦想。

“我的带教大半夜回我消息,顿时感觉卖方太可怕了,之前实习从没有这种体验”,陈欣告诉记者。

陈欣是一位金融系大四学生,为了增加未来就业的竞争力,她早早就在寻找实习机会,凭借优异的学校背景和课业成绩,对她来说,找到一个自己向往的实习机会并不难。

“我通过学长内推拿到了一家头部券商研究所实习的offer,一开始挺兴奋的,即将和一群聪明又极具研究实力的前辈们共事,我感到很幸运。听学长学姐说,去研究所不仅可以积累到更具实践性的研究方法,还能比较容易建立起各行业的优质人脉,从研究员到资深研究员再到首席,职级晋升路径比较清晰,而且固定薪资和奖金都是成倍翻。”

不过,正式进入实习阶段后,陈欣很快就感受到,光鲜亮丽的券商研究所有着“非同一般”的工作强度。

“实习的节奏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写慢了会被带教数落。我是远程实习,但是也经常要写分析报告到晚上10点之后。最近赶上期末备考,压力特别大,但是我没想到这种实习强度下,我一天只能拿几十元的工资,比我上家私企实习的工资都低,感觉和免费人力没啥区别。虽然也学到了不少,但是付出的辛苦是成倍的。”

谈及未来的职业规划,陈欣表示,“带教倒是说帮我争取留用,但是卖方研究的牛马我就做到这里了,实习结束以后,不会考虑从事这份工作。”陈欣吐槽道。

佳明本科就读某985大学车辆工程专业,在考研时选择了跨考金融,拥有优异的复合学术背景。2022年,佳明入职一家券商研究所任新能源行业分析师。上大学时,佳明的家人包括身边很多同学都觉得金融行业的工作“体面又多金”,因此对于他的选择颇为肯定。

“之前我在同事中算是比较能卷的,但是最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一方面是因为研究所去年开始精简人手,我的工作量更大了,但是提成却更少了;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长期的高强度工作,身体出现一些问题,家人比较担心。”

“领导还是希望我珍惜平台,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倒下,加把劲‘卷出头’,挺过寒冬甚至会得到比以前多的多的报酬。虽然我不知道行业寒冬还要持续多久,但很清楚降佣背景下,低成本卷研究变得至关重要,如果没有研究方面的天赋和过硬的身体素质,想趁年轻在二级卖卷出花然后再养老的思路很难走通,调整职业方向是我必须迈出的一步。”佳明已经下定了决心。

(文中王立、晓燕、陈欣、佳明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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